省籍衝突是否讓台灣成為第二個烏克蘭?

 

許劍虹/台北報導

 

烏克蘭新納粹份子
反俄的烏克蘭新納粹份子。(美聯社)

儘管經歷了三次的政黨輪替,而且今日絕大多數的台灣選民都生長於這塊土地,但是所謂「外省人」與「本省人」之間族群衝突的假議題,卻一直遭到有心人士炒作。這樣的趨勢讓人擔憂,台灣有沒有可能也走向烏克蘭化的悲劇?

烏克蘭的蘇聯紅軍老兵
2016年5月9日,在基輔參加勝利日活動的烏克蘭籍蘇聯紅軍老兵,曾經在戰場上與納粹作戰的他們,如今在烏克蘭國內的地位,確實與台灣的外省老兵有神似之處。(美聯社)

炒作出來的族群議題

2009年,也就是馬英九剛當選總統不到一年時,就發生了外省籍公務員郭冠英的「辱台」風暴,同樣也是在蔡英文剛登上國家元首寶座的2016年,又爆發了台灣民政府成員洪素珠羞辱老榮民的事件。這些都再再證明,省籍情結的幽靈,並沒有隨著外省軍眷子弟的日益「本土化」而消失。此一問題,若不早日得到妥善的解決,勢必將為台灣帶來無窮的後患。

其實,外省人與本省人之間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深仇大恨,所謂省籍的爭議完全是在台灣進入民主化時代後,部份政治人物為了爭取選票而炒作出來的議題。可惜的是,許多民眾在政客的煽動與操弄下無法辨認歷史真偽而接受了所謂「外省人欺壓台灣人」的錯誤認知。他們大多數人沒有花時間研究歷史,不知道白色恐怖的受害者當中,外省人所佔的比例遠超過本省人。

大多數的台灣人也不知道,即便是在兩蔣時代,基層外省人的生活待遇並沒有比本省人好到哪裡去。無論是否住在眷村裡面,一般的外省老兵絕對稱不上是所謂「特權份子」。可惜的是,出於少數族群遭到多數族群排擠的恐懼感,甚至有不少外省子弟為了迎合當前台灣的「政治正確」,而如洪素珠那般以比民進黨更激進的態度去與自己的祖先「劃清界線」。

同樣的,也有不少外省籍的意見領袖或者高級知識份子,可能是為了反擊深綠人士挑起的省籍鬥爭,也可能是忘懷不了過去蔣家時代的政治與經濟特權,也是時常發表一系列刺激與挑釁本省人的言論,導致台灣的族群爭議陷入了嚴重的惡性循環之中。已經有不少的網友,開始以2013年底在烏克蘭發生的族群衝突來預言台灣的未來。

焚燒蘇聯國旗
2013年10月14日,為了紀念烏克蘭起義軍成軍71週年,烏克蘭民族主義者焚燒前蘇聯國旗。(美聯社)

烏克蘭俄羅斯恩怨史

介於烏克蘭民族主義者與俄裔烏克蘭人之間的衝突,不僅導致了俄羅斯總統普丁於2014年3月出兵併吞了克里米亞,而且還演變成了直到今天都還沒有停止的頓巴斯戰爭(The War in Donbass)。這起介於克蘭政府軍與親俄民兵的內戰引爆點之一,便是在於由新納粹份子組成的右翼民兵在西烏克蘭對俄羅斯裔烏克蘭人的言語與暴力攻擊。

出於共同的東正教信仰,烏克蘭於17世紀成為了俄羅斯帝國的一部份,開啟了烏克蘭人與俄羅斯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歷史恩怨。伴隨著「十月革命」的爆發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共產黨人在烏克蘭境內成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在列寧的指揮下投入紅白內戰。趁著紅軍全力攻打反共白軍的機會,從俄羅斯帝國獨立出來的波蘭佔領了烏克蘭的西部。

1920年,意圖進攻波蘭的紅軍在華沙戰役中遭到擊敗。為了鞏固共產革命的成果,蘇俄當局於1921年的《里加協議》(Peace of Riga)中承認了波蘭對西烏克蘭的控制權。至於掌握在蘇俄手中的東烏克蘭,則於1922年成為了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最早的加盟共和國之一。與此同時,主張烏克蘭脫離的民族主義者也開始在蘇聯與波蘭控制的區域內蠢蠢欲動。

受到美國總統威爾遜(Woodrow Wilson)的「民族自決」感召,同時又因東正教的信仰而痛恨蘇聯的共產主義制度,一群烏克蘭的右翼知識份子在1929年成立了一個名為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Organization of Ukrainian Nationalist)的團體反抗莫斯科的統治。史達林統治下的蘇聯,則以極其殘暴的手段鎮壓烏克蘭民族主義運動。

在史達林的強烈壓制下,獨立運動在東烏克蘭境內很快就銷聲匿跡,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只能將目標轉移到西烏克蘭,開始暗殺當地的波蘭官員。不過,最令烏克蘭人刻骨銘心的蘇聯暴行,可能還是發生於1932年到1933年的烏克蘭大饑荒。由於史達林推動農業集體化政策的失敗,大約有240萬到750萬的烏克蘭人死於饑荒。

直到今天,烏克蘭人還認為史達林是以推動農業集體化失敗為理由來進行種族清洗。尤其是蘇聯政府在1933年8月7日發佈,規定盜竊集體農莊財物可處死的法令,更是讓所有農產品都被強行徵用的烏克蘭農民連私藏最後一點糧食的機會都被剝奪,只能慢慢等著被餓死。儘管後來俄國方面對此提出反駁,指出也有1,000萬俄羅斯人在饑荒中被餓死,但是卻不為烏克蘭民族主義者接受。

因此,當納粹德國於1941年6月發起「巴巴羅沙」行動進攻蘇聯之際,烏克蘭民族主義者一度將德軍視為「解放者」看待。在從共產黨手中解放國土的思維下,總計有81,999的烏克蘭青年加入了納粹武裝親衛隊轄下的第14武裝擲彈兵「加里西亞」(Galicia)師。儘管在戰場上的表現十分出色,但是「加里西亞」師也配合了納粹的種族清洗政策,屠殺了大量俄羅斯居民與猶太人。

而隨著德國人把烏克蘭人當「次等公民」的心態日益暴露,甚至還發生蓋世太保出手逮捕烏克蘭民族主義組織領導人的衝突後,另外一派對納粹失望的烏克蘭民族主義者組織了一個名為烏克蘭起義軍(Ukraine Insurgent Army)的民兵組織。這個以爭取烏克蘭獨立為號召的民兵團體,同時與德國人、蘇聯人還有波蘭家鄉軍三面作戰,既不屬於軸心國,也不屬於同盟國。

德國戰敗後,隸屬於武裝親衛隊的「加里西亞」師瓦解,但是烏克蘭起義軍卻持續以武力手段同蘇聯紅軍對抗。蘇聯紅軍的返回,雖然導致了烏克蘭民族主義者被屠殺殆盡,同時也移入了大量的俄羅斯人,但是在史達林的堅持下,已經轉變為共產主義國家的波蘭人民共和國被迫吐出了西烏克蘭的土地,使得原本分裂的烏克蘭再度走向統一。

而在史達林去世後,繼任的赫魯雪夫記取了過去的教訓,開始以懷柔手段對待烏克蘭。為了補償大饑荒的罪過,赫魯雪夫於1954年將原本做為俄羅斯軍港的克里米亞贈送給了烏克蘭。隨著雙方的恩怨逐漸走向平息,烏克蘭起義軍也在1956年遭到蘇聯紅軍的擊潰。直到蘇聯於1991年解體為止,烏克蘭境內再也沒有發生大規模民族主義運動。

烏克蘭群眾紀念起義軍
2013年10月14日,烏克蘭民眾走上街頭紀念烏克蘭起義軍成軍71週年。(美聯社)

烏克蘭的族群政治

1991年8月24日,烏克蘭正式宣佈脫離蘇聯,成為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然而,這個看似圓滿的結果,卻並沒有令所有的人滿意。畢竟蘇聯雖然已經走入歷史,但是烏克蘭仍在獨立國協的架構下,於軍事上、經濟上還有文化上全面受到俄羅斯聯邦的影響。所以如同有「去中國化」問題的台灣一樣,烏克蘭也一直存在著「去俄羅斯化」的聲音。

尤其是在普丁領導俄羅斯重新崛起之後,烏克蘭人更是產生了「蘇聯復辟」的高度危機意識。而如果要脫離俄羅斯的影響,烏克蘭唯一的選擇就是增加與北約或者歐盟國家的聯繫。然而,看在民族主義情緒同樣強烈的普丁眼中是一條絕對無法容忍的底線。他曾不只一次的警告,烏克蘭若加入北約將形同與俄羅斯宣戰。

在不願與普丁正面衝突的情況下,北約各國始終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將「東擴」政策擴張到瀕臨俄羅斯邊界的烏克蘭。得不到歐美國家的大力支持,烏克蘭民族主義者只好將目標擺到了國內的俄羅斯裔身上,開始挑起族群鬥爭。而烏克蘭的族群鬥爭,有一點又與台灣的族群鬥爭十分相似,那就是對立的兩方都有完全不同的二戰經驗。

就跟台灣的族群鬥爭,仿佛是二戰期間中華民國國軍與台籍日本兵子弟的對立一樣,烏克蘭的族群鬥爭則是介於「加里西亞」師、烏克蘭起義軍還有蘇聯紅軍後人之間的衝突。其中,「加里西亞」師與烏克蘭起義軍雖然在戰時並非同一陣線,但是在「反俄優先」的共識下,他們的後人幾乎是聯手起來否定祖先大多為蘇聯紅軍的俄羅斯裔烏克蘭人。

當然,這種國族認同的問題在烏克蘭其實也是「假議題」。一來當年參加蘇聯紅軍的烏克蘭人當中,不是只有俄裔的烏克蘭人,同樣也包括了純種的烏克蘭人。二來則是加入「加里西亞」師與蘇聯紅軍的烏克蘭人,在私底下仍將彼此視為同胞。在納粹德國被逐出烏克蘭之際,其實有相當數量的「加里西亞」師官兵又搖身一變成為了蘇聯紅軍的軍人,調轉槍口攻打德軍。

曾經還有人為了推動烏克蘭境內的族群和解,建議「加里西亞」師與蘇聯紅軍兩邊的老兵一同參加紀念二戰的遊行活動。儘管兩邊都有老兵躍躍欲試,但是最終還是因為兩支部隊背後象徵的法西斯主義與共產主義意識形態難以調和,遊行活動無法順利舉辦。也因為族群和解的推動在烏克蘭始終沒有成功,這個問題又為戰後出生的有心人士利用並加以擴大。

於是,也就形成了2013年以來,烏克蘭人與俄裔烏克蘭人在東烏克蘭彼此對立,甚至於激烈戰鬥的畫面。烏克蘭的右翼民兵與政治組織,開始打著「加里西亞」師或者烏克蘭起義軍的旗號,在街道上挑釁,甚至於鬥毆俄羅斯裔的烏克蘭人。迫使住在東俄羅斯的烏克蘭人在無法依靠軍警保護的情況下,只能夠向俄羅斯求救。

看在俄裔烏克蘭人的眼中,史達林在30年代搞出的大饑荒與大清洗不該被怪罪到自己頭上。就跟相信自己的祖先在金馬前線抵禦共軍犯台,後來又參與建設台灣的外省子弟一樣,俄裔烏克蘭人堅持自己父祖輩抵禦德國的入侵,並且也相信赫魯雪夫的開明政策,是讓烏克蘭能夠快速走向工業化的原因。如果烏克蘭人要否定自己一切的貢獻,那麼俄裔烏克蘭人也只能選擇與基輔當局分道揚鑣。

所以在大量俄裔烏克蘭人定居的克里米亞半島裡面,始終有脫離烏克蘭獨立並「回歸」俄羅斯的聲音存在。由於烏克蘭的軍隊本身也是脫胎自蘇聯紅軍,且克里米亞半島的海軍基地為兩國所共同使用,因此在烏克蘭的軍警內也存有相當大的「親俄」勢力。而台灣的深綠人士,也經常以中華民國的軍警傾向支持國民黨為由,質疑他們也可能在中共武力犯台之際投靠解放軍。

如同烏克蘭人對充滿俄裔人士的烏克蘭軍警不信任一樣,台灣的深綠人士也始終對「外省人主導」的國軍缺乏信任。出於這種對國軍的不信任,在獨派團體中也一直有該建立「本土武裝」的聲音存在。根據《時報周刊》的報導,洪素珠所加入的台灣民政府,就成立了一支擁有180人與六部車輛的民兵武裝「黑熊部隊」,讓不少網友感受到烏克蘭的衝突也有可能在這塊土地上重演。

黑熊部隊
相比起烏克蘭與俄羅斯的民兵團體,台灣民政府黑熊部隊的專業性明顯不足。(網路照片)

台灣會「烏克蘭化」嗎?

然而,即便與烏克蘭存在那麼多類似的因素,台灣走到烏克蘭內戰那個地步的機會十分渺茫。首先,外省人與本省人之間並不存在真正的國仇家恨。雖然曾經發生過二二八與白色恐怖等歷史悲劇,但是無論是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還是大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都沒有像當年史達林一樣,只用短短一年的時間就餓死或者屠殺了數百萬的烏克蘭人。

提起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大饑荒,在毛澤東時代的中國大陸也發生過類似的悲劇。只是毛澤東在鎮壓反革命與大躍進期間害死的,還是以外省人在中國大陸的親戚為主,因此這並不屬於「台灣人與中國人」的仇恨,而是屬於國民黨與共產黨的仇恨。其次,外省人大多數是在1949年的國共內戰中失敗才隨中華民國政府來台灣的,而非如同俄裔烏克蘭人一樣,是蘇聯政府帶入烏克蘭的。

這些在大陸遭到共產黨清算鬥爭的外省人,在來到台灣後又成為了中華民國政府抵禦解放軍的主要力量,而非如同俄裔烏克蘭人一樣是過去蘇聯統治烏克蘭的代表。他們在遷台初期所扮演的角色,可能更像是戰後堅持與蘇聯紅軍力戰到最後的烏克蘭起義軍,或者至少是紅白內戰時反共的白俄軍。假若沒有這些外省軍人的抵抗,台灣恐怕撐不到60年代就會落入中共之手。

再來,則是台灣人雖然在二次大戰期間有參加日本軍的經驗,但是他們並不像烏克蘭人一樣,除了德國人建立的「加里西亞」師之外,還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烏克蘭起義軍。伴隨著兵役制度於1949年在台灣的建立,大量的本省人加入並成為了中華民國國軍的一份子。在保衛台灣的戰鬥中,他們與外省老兵不分彼此的守護住了風雨飄搖的中華民國。

尤其是在90年代實施了「軍隊國家化」,乃至於老榮民逐漸從現役部隊中退役,今日的國軍內部本省人數量早就已經遠遠的超過了外省人。也正是因為有這麼一支在深綠人士眼中的「外來政權」軍隊存在,如今台灣人才擁有在歷史上第一支真正屬於自己的武裝力量,講起來實在是很矛盾的事情。這在過去日本殖民統治的時代,是絕對難以想像的。

今天,真正意義上出生在大陸的外省人已經在國軍內部絕跡。伴隨著70年來各族群之間的相互融合與通婚,父母雙方都是外省人者也已經少之又少。如今台灣確實存在著統獨與藍綠之爭,但是卻沒有所謂的族群之爭。所謂的「黑熊部隊」若想要在台灣效法在西烏克蘭的納粹民兵那般,去區分誰是烏克蘭人,誰又是俄羅斯人,恐怕並不容易。

最後,則是一個最根本的技術問題,是在於依據《槍械彈藥管制條例》,「黑熊部隊」並不能合法擁有或者取得武器。根據網友們的判斷,他們在影片中使用的鋼盔與盾牌,極有可能是透過大陸「淘寶」網站購得。「黑熊部隊」的訓練模式主要也是參考台灣的鎮暴警察而非烏克蘭或者俄羅斯的民兵,其專業程度恐怕連生存遊戲玩家都不到。

而且,主張回歸日本的台灣民政府與其他主張建立台灣共和國的獨派團體之間,也存在著無法調和的矛盾。尤其是大多數台灣民眾並不像俄羅斯或者東歐人一樣的崇尚以武力手段解決問題,因此本土派想要建立一支高度團結,並擁有狂熱意識形態的民兵武裝可能還不具備成熟的條件。當然,避免悲劇在未來上演的最根本方法,可能還是需要藍綠兩陣營政治人物的配合,一同阻止政治人物繼續以煽動族群衝突來獲利的情況繼續發生。

(中時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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